【連續故事】唐啟灃《攝影時代CamEra》#1 一app在手窺探身邊人

「其實，呢個app會唔會太過唔道德？」
「哈，呢個時代，有邊間公司會真係同你講道德？」
「但係，但係……用家嘅私隱……」
「我問你，用戶嘅私隱緊要啲，定係用戶嘅下載率緊要啲？所有嘢都係雙向嘅，讀者口入面就話偷拍唔道德，偏偏八卦雜誌長賣長有；網民口入面就話私隱要保護，但係個個secret page都幾十萬個like……一隻手拍唔響嘅，一切都有價有市，無話咩道唔道德。」
「……」
「畀個重任你，幫我搵一個合適嘅用戶試用依個應用程式，我要知道用家對依個app有咩意見。」
「……知道。」

「各位團友，我哋仲有15分鐘車程就會去到鎌倉㗎喇。鎌倉依個地方呢，可以話係人傑地靈，三面環山，一面向海，而依度嘅地標就係高德院入面嘅鎌倉大佛，佢高達11.3米，重量有……」旅遊巴上的導遊興致勃勃的解說著，更顯得一個人坐在第六排右手邊的韻婷分外冷漠，她耳中聽到的，只是耳機中的流行音樂，她眼中看到的，只是手機屏幕上，朋友們不斷更新的動態。

或許對太多人來說，世界再大，也不比那14 X 7的熒幕來得歡快；景致再美，也不可和八百萬的像素相提相比。低著頭，便能看到世界的景點。

「搭咁鬼耐車就係睇個海，睇尊佛，去大嶼山都有得睇啦。」在第六排左手邊，韻婷的父親向著窗外說。

「你咪咁大鄉里啦！日本呢邊又點同大嶼山啫？」身旁的母親皺著眉說，再在前方的籃子拿出暖水壺，倒出熱茶，再面向韻婷的方向說：「真係畀你老竇激死，佢話……」

看到韻婷只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，不發一語，不看一眼，母親亦識趣的收口，默默地喝下杯中熱茶，靜靜地聽著導遊的講解。

就說說韻婷吧，別擔心，她帶著耳機，應該聽不到的。
留著至肩膊的中長髮，瀏海有點長，彷彿是想蓋掩著甚麼似的。說話時的聲調比較小，不太跟人有眼神接觸，旁人會以為她冷漠，但其實只是缺乏自信所致吧。喜愛喝烏龍茶，不太愛甜的，或許她早就成熟得明瞭甜是多麼的不切實際。與其說她愛用社交平台，不如說她愛別人給自己的關注，還愛向高不可攀的人投放艷羨的觸動，更為準確。想被注視卻又需要空間，想被羨慕卻又只懂仰望，想被喜歡卻不會自愛……韻婷就是這麼矛盾的一個女孩。

整趟車程間，韻婷也在關注朋友們的社交網站，亦不斷瀏覽某些網絡紅人的照片，她愈看愈自卑，心中不禁疑惑，為何世上會有如此完美的人？

「好！咁多位團友！我哋到咗鎌倉啦！大家有個半鐘頭時間自由活動。」導遊說罷，便把米高峰放下，再步出車門。韻婷緊隨父母離開旅遊巴，陽光普照，更顯得她臉上的不耐煩。

「哇！又真係幾靚喎呢度！」父親拿著單反相機，一邊拍照，一邊驚歎地說。母親在旁挖苦地說：「頭先邊個話去大嶼山好過呢？」再回頭和韻婷說：「女！啲海風吹過嚟好舒服啊可？」韻婷其實是聽到的，卻沒有回應。她只是不斷拿著手機，拍下左邊的海，上方的鳥，右方的船，腳下的影。再逐一放上社交平台炫耀，和傳給朋友分享此刻。

分享的本質是美好的，但當「分享」變成了社交的手腕和量度自身價值的工具，這會是多麼的本末倒置。

「做咩啊你……？」韻婷看著手機內母親傳來的照片，帶點抱怨地說。

「冇呀，同你講嘢你又唔應，咪直接send啲相畀你睇囉！點呀？老竇同我影得靚唔靚呀？」母親打趣說。

韻婷冷眼看著父母，再冷淡的掉低一句：「是但啦，我想自己去嗰邊行吓，我自己睇時間上番旅遊巴啦。」這顯然是一聲通知，而不是問准。韻婷把耳機戴好，再獨自一人往左走，享受把世界拒諸門外的一人空間。

找了一個對著海的位置，韻婷緩緩的屈膝而坐。她拿著手機，把「山景」上載至Instagram，卻沒得到太多的關注；把「藍天」於Snapchat傳給朋友，卻只收到符號作敷衍；把「海浪」WhatsApp給在香港的男友，卻又未看到對方上線。海風吹過，不知為何竟有點寂寞。人愈是看似風光，愈是注重絢爛的軀殼，愈是不懂照料心內的那個「我」。

韻婷隨手執起身旁的石塊，用力拋進無邊的海裏，「㗳」一聲後便沒有回音，恍如社交平台上的聲與畫，放到網上又會瞬間被下側編碼蓋過。她呆呆的看著海，想著遠方的人，思量著關係的問題，想得入神，卻被一則不知名的短訊帶回鎌倉。

韻婷回過神來，再細心閱讀這個短訊：

帶點疑惑，帶點躊躇，但指尖的好奇心卻誠實得要命。韻婷按下「下載」的按鈕，等待，亦期待著接下來的自由活動時間，能自由的窺探身邊人的私人活動。

下載完成，道德的底線亦被科技折斷。

【《攝影時代 CamEra》未完，待續……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