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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劍|小說不及現實離奇?作者想留一個現實裡看不到的光明結局罷了

2016 年下半年,日本東北一間地間型老書店販賣一本文庫本時,把全書密封,沒有公開本來書名、作者名和內容,只告訴讀者這本書是「非小說」,500 頁以上,書價連稅 810 圓 (港幣約 $60 ),僅用《文庫 X》來稱呼 (這故事很長,可參閱「地方書店員締造的《文庫 X》暢銷傳奇」 一文) 。店員在手寫文宣裡盛稱這書很能感動人,最後銷量超乎預期,在這間書店月銷近千本,在日本全國大賣九萬本。

《文庫 X》本來的書名為《連續殺人犯還在外面》,是關於惡名昭彰的「北關東連續幼女誘拐殺人事件」。這次我特別破格找了本不是推理小說的真人真事——歐美的說法是 true crime——來說。

在 1979 至 1996 年的十七年間,日本北關東地區出現五宗女孩拐誘後被殺害的案件,每宗之間相差幾年,橫跨不同城市甚至縣。警方透過 DNA 鑑定和嚴刑逼供找到凶手菅家利和,把他送去坐監,但他一直堅持是冤獄。

後來調查記者清水潔發現疑點,透過和偵探不相伯仲的抽絲剝繭追查和推理,發現菅家利和很有可能真的無辜。其中一個疑點是,當年菅家利和接受的 DNA 鑑定結果被誇大,繼而被嚴刑逼供,結果在他坐監十七年後的 2009 年重做更精密的 DNA 鑑定獲得清白,當庭釋放並獲國家賠償。

清水潔雖然找出真凶,可是檢方承認錯誤等於若干同類型案件需要重審,結果只好冷處理不了了之,讓真凶逍遙法外,同時警方繼續呼籲國民提供破案的線索。

這個荒謬絕倫的情節就是本案的內容 (以上內容被我簡化,書裡詳盡得多),但我認為,更精彩的,更令人深思的,是清水潔進行調查的經過。

清水潔本來並不是甚麼大型電視台和大型報章雜誌的記者,而是在一份三流週刊任職。不必多說,在重視背景資歷和階級分別的日本,他是不會被警方瞧得起的小角色,也沒有加入「記者俱樂部」。為了查案,他獲得在俱樂部裡既是競爭對手也是戰友的同業提供情報,到最後頂著壓力揭露真相,是賭上自己和總編輯的名聲。正是這種對司法不公的控訴和對正義的堅持,感動無數不甘於接受現實的讀者。

讀小說和看電影,常會慨嘆「現實比電影/小說更離奇」,每次看到這句話,身為小說作者,我都很想說,這情況之所以會發生,不是作者寫不出來,而是作者不想這樣寫,而是現實那種官僚腐敗實在難以令人置信和氣餒 (即使是在民主社會日本),而是作者往往喜歡給一個光明的結局給讀者,因為在荒謬的現實裡,我們往往看不到。

譚劍

香港科幻奇幻小說作家。畢業於英國倫敦大學電腦系,作品持續關注科技演化、文化保育和社會變遷,在台灣和中國屢獲獎項。喜歡動物。好奇如鯊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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