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山行｜漫遊蘇州園林：重現《乾隆南巡圖》中帝王聽戲的風華盛景

翻開《乾隆南巡圖》的「大運河至蘇州」一卷，身騎駿馬的乾隆帝從胥門進入蘇州城，準備過橋。橋的對岸，早有搭建好的戲台，恭候聖上到來。乾隆才子愛聽戲，這個形象很符合公眾的想像，然而乾隆爺真的是戲迷嗎？若然是，他聽的是甚麼戲？「帝王加持」又對戲曲的發展帶來怎樣的影響？遊走蘇州，在乾隆昔日聽戲的園林欣賞一齣崑曲，我們將覓得答案。

戲迷爺孫

乾隆是戲迷，毋庸置疑。他愛聽崑曲，這興趣應該由他的爺爺康熙之處承繼過來，後者不但選定崑曲作為宮廷慶祝活動的主要項目，更甚至如行家一樣，為這門發源於元末明初的藝術，作出概念性的論述：「崑山腔，當勉場依詠，律和聲察，板眼明出，調分南北，宮商不相混亂，絲竹與曲律相合而為一家，手足與晴轉而成自然，可稱梨園之美何如也！」康熙認為，好的崑曲講求聲情俱備、行腔精準、板眼分明、奏樂者與演唱者渾然成一、演員的眼神和手勢自然。他開出的這一系列要求，對我們今天學習如何欣賞崑曲，依然起指導之用。

康熙的教誨深深影響乾隆，這位皇孫繼位以後，親自下令編寫了多齣節日劇目與歷史大戲。難得南巡來到崑曲的勝地蘇州，乾隆當然不會錯過聽戲的機會，據清末民初的劇學家莊清逸曰：「高宗初次巡幸江南，因喜崑曲，回鑾日，即帶回江南崑班中男女角色多名，使隸入南府，謂之新小班。」

恕不迎送

除了崑曲，乾隆也聽蘇州評彈。兩種藝術互為影響，卻不盡相同：蘇州評彈是曲藝，一般不用扮相，以「評」為評話；「彈」為彈詞，粗而概述可理解為「說故事的同時加插唱詞」；崑曲則為戲曲，生、旦、淨、末、丑身穿戲服，結合肢體動作演出。

相傳乾隆曾在滄浪亭召評彈名家王周士演出，後者到這座蘇州古園林後，卻遲遲不開演。清帝氣問何故，他解釋評彈雖為雕蟲小技，但到底需要一張椅子，不然站著怎樣彈唱？乾隆遂向他賜座，一介草民竟可與九五至尊相對而坐，這是何等榮譽！王周士也不負期望，以精彩的演出（有說演《白蛇傳》，也有說演《游龍傳》），非但贏得滿堂掌聲，乾隆更下旨要他隨駕回京，繼續在紫禁城說書。有了充當宮廷藝人的「履歷」，王周士之後再回蘇州演出時就有了底氣，不用為招待出入的達官貴人而暫停彈唱，據說書場「恕不迎送」之傳統，正是由此而來。傳說當然不宜盡信，卻也側面證明，清帝的南巡如何推動蘇州戲曲之發展。

沉浸式崑曲

鏡頭回到現代，2018 年，南京製作人蕭雁與台灣導演劉亮佐合作辦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：在滄浪亭上演崑曲，這意味我們可以像乾隆一樣，於這座現存最古老的江南園林，欣賞蘇州戲曲之奧妙。演出的曲目改編自《浮生六記》，是沈復的自傳式散文，這位清代蘇州文人自言：「余生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，正值太平盛世，且在衣冠之家，後蘇州滄浪亭畔，天之厚我可謂至矣。」他寫自己與愛妻芸娘在中秋遊滄浪亭的經歷，背景總總皆為「乾隆太平盛世」。

重現兩百多年前的故事，劇組的處理手法頗為革新：他們並不甘於在固定的舞台作傳統演出，而是弄了一齣沉浸式崑曲。何謂沉浸式呢？劇中人會因應故事的情節，走到滄浪亭的不同部分表演，觀眾自然要亦步亦趨，過程中除了崑曲，也夾雜蘇州評彈、蘇州小吃等不同文化項目，讓大家立體感受江南的生活美學。

不難想像，這種邊走邊唱的「沉浸式崑曲」，在燈光、佈景、轉移等各方各面均屬於「地獄級」難度。雖然創作團隊費盡心血，解決諸多問題，但每場的席次也只限於 40 人。供應有限，票價不菲，全本演出每張索價人民幣 ¥1,580 —— 不便宜，卻也銷情不俗，可見古雅的藝術與新穎的演出，是成功的不二法門。